画舫新成水拍堤,悲丝急管韵参差。

    自打五年前先文忠伯仙逝之后,伯府的老夫人便心情郁郁,日益消沉。借这次庆贺文忠伯府太夫人七十寿辰的机会,文忠伯夫妇斥巨资早早为其兴建了一艘画舫,并在寿辰当日广邀宾客,只求太夫人能够一展欢颜。

    此刻临近正午,两岸绿柳如烟,内湖上一片波光粼粼,朱漆画舫的玉色琉璃顶在日光下光泽炫目。走近细观,廊柱底錾刻有海水江崖纹,间饰竹、石、灵芝、水仙、万寿菊、牡丹、月季、蝙蝠和杂宝等寓意“灵仙祝寿”的吉祥图案。

    画舫上悬挂有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,日光照耀下反射出盈盈的光亮。晴姐儿悄声告诉娴意,这帷幔的材质乃是贡品妆花纱,由多色彩纬、孔雀羽毛等多种材料织造而成,是以如此金碧辉煌。

    娴意收回目光,强自按捺心中的震惊。

    一路看过来,廊柱横梁上镶嵌了细小珠玉螺钿拼出的画面不知凡几,图案各不相同,却无一不是栩栩如生;帷幔上以金银丝线钩织刺绣种种奇花异草、祥云瑞兽,更是堪称巧夺天工。再加上周边摆设的瓷器琉璃、缂丝屏风、诸多奇葩……

    竟是不知要耗费何等人力物力与辰光,方能建成这样一间珠光宝气、繁复奢靡之物!

    “文忠伯家是正经的开国元老、皇亲国戚……太夫人乃是中宗之女房真如,封号平庆大长公主,下嫁阁老府至今已五十年余,荣宠不衰,当今陛下尚要尊称一句姑母。咱们家娴姐儿能得文忠伯夫人的青眼,可是天大的造化。”

    王家身份不显,儿女亲事又尚未公开,邬氏只能带着三位小姐在外暂候,顺便低声给几个丫头讲解一番。她唯恐家中女眷表现得见识短浅,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,丢了家族的脸面,因此一路上都在亲自盯着,眼珠都不曾错一下。

    她的晴姐儿打小什么好的没见过,自然是极从容的;如姐儿则和她那个姨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一路上眼睛都快粘在画舫上了,不知被她瞪了多少回才消停;倒是那个在平州长大的三小姐娴意,一路上虽然也是走走看看,面上却波澜不惊,是个沉得住气的。

    “都警醒些,莫要在太夫人跟前儿失了仪态、犯了忌讳。特别是你,如姐儿,东张西望的成什么样子!”

    “是,母亲。”如意是家中庶女,自幼便学会了看人脸色,此刻见嫡母凤目微眯,神情严肃,便晓得她是要发狠了;只低头喏喏应答,管好自己的眼睛,再不敢造次。

    “娴姐儿……”邬氏正转头要对娴意嘱咐几句,便见她双手交握于前,杏眼低垂、脊背挺直,端的是贞静温婉模样。

    娴意听闻继母欲言又止,稍抬头询问道:“太太可是有什么话儿要嘱咐娴意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无事。你且如此就很好,不必刻意做什么。”她望着娴意神色复杂,其中似有怅然、遗憾、不甘……甚至还有一丝快得抓不住的嫉妒,来不及被察觉便隐没下去。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拿出最从容的气度出来:“走罢,去为太夫人拜寿。”

    前边儿引路的是一名极美貌的青衫婢女,她带着王家女眷一路穿过了四五道帷幔,这才听见谈笑声。几人在门口等着青衫婢女进去禀报,不多时她回转过来,笑盈盈道:“咱们老太太请夫人与三位小姐入内。”